到目前為止,學者們提到由中國大陸通向西域的古路主要有兩條:北方絲綢之路和南方絲綢之路。北方絲綢之路東起渭水流域,穿過河西走廊,沿新疆的塔里木河南北兩岸西出,越過蔥嶺,經(jīng)大宛(今費爾干納盆地)、大月氏(今阿姆河上、中游)到馬里,再經(jīng)過里海東南的達姆甘抵哈馬丹、巴格達,再由地中海東岸各地轉(zhuǎn)達羅馬。這條道路起于公元前二世紀左右,以運絲綢為主。南方絲綢之路由西昌、木里、麗江、大理、保山,出德宏,到東南亞和印度,也是以運絲綢為主。
除此之外,在內(nèi)地和西藏之間,還有一條唐蕃古道。這條古道東起長安,經(jīng)鳳翔、秦州(天水)、河州(臨夏)、鄯州(樂都)、逾日月山(湟源西南)入蕃,這條通道主要是在初唐興起的,唐太宗時,文成公主出嫁松贊干布,促進了這條古道的貿(mào)易往來。這條道上來往的主要是吐蕃入唐的馬和唐入吐蕃的絲織品。據(jù)文獻記載,茶葉還不是這條古道上的主要商品。
除了上述三條古道,學者們很少論及在橫新山脈,在滇、川、藏三角地帶縱橫交錯的茶馬古道具有什么樣的歷史地位。但在歷史文獻中,我們發(fā)現(xiàn)有不少史料提到了這一三角地帶的古道。
沿著歷史線索,從一九八八年至一九九一年,我們對分布在滇、川、藏的茶馬古道進行了考察①。我們發(fā)現(xiàn),茶馬古道在時間和空間上比我們預料的要宏大得多,是亞洲大陸上龐大的、以茶葉為紐帶的古道網(wǎng)絡。
由云南中甸、西藏昌都、四川康定構(gòu)成的三角地帶,是茶馬古道網(wǎng)絡分布最為密集的地方,馬幫出沒也最頻繁。
往返中甸與昌都的兩條主要古道是:1、中甸——梅里雪山——加郎——碧土——扎玉——左貢——幫達——昌都;2、中甸——鄉(xiāng)城——德榮——鹽井——芒康——左貢——幫達——昌都。
往返中甸與康定的主要古道是:中甸——鄉(xiāng)城——桑堆——理塘——雅江——康定。
往返康定與昌都的主要古道是:1、康定——雅江——理塘——巴塘——芒康——左貢——幫達——昌部;2、康定——道孚——爐霍——甘孜——德格——江達——昌都。
在三角地帶的主要馬道上有許多岔道伸向偏僻的山村和牧場,馬幫把茶運進這些山村牧場,又從這兒運出各種山貨。比如,從鹽井可趕馬到貢拉山、宗巖、芒嶺、竹巴龍,再入巴塘。在我們從云南進藏途中,也發(fā)現(xiàn)很多支道。杜昌丁《藏行記程》和倪蛻《滇小記》均有記載。方國瑜先生生前也說過:“從云南入藏,其道路有三,一由內(nèi)江鶴麗鎮(zhèn)汛地塔城五站至崩子欄,三站至阿得酋,三站至天柱寨,三站至毛法公,又五十四站至烏斯藏,共六十九站。一由劍川協(xié)汛地維西六站至阿得酋,其下與前道同,共六十七站。一站由中甸經(jīng)泥色落、賢島、崩子欄、奴連奪……阿布拉喀……拉摸德任至烏斯藏,共七十八小站,計三千五百十里。杜昌丁所記行程,系由第二條道進藏,惟其抵落龍宗而返”②。我們的考察證實了這一點。三角地帶是云南、四川、西藏各路馬幫的交匯處,來自云南的滇茶和四川的雅茶與來自西藏的馬、騾、麝香、羊皮、羊毛,來自印度的珠寶首飾在這一帶互市,然后各取所需回到遠方的家鄉(xiāng)。于是以三角地帶為核心,輻射出幾條重要的跨國馬道。從三角地帶的碧土出發(fā),穿越怒江,取道然烏、波密、通麥、郎戛,到達林芝。由林芝取道朗縣、加朗、澤當、浪卡子、江孜、聶拉木、亞東可入尼泊爾,由林芝取道工布江達、墨竹工卡、葛丹寺、達孜、拉薩、日喀則、謝通門、鼓錯林、拉孜、昂仁、桑桑、薩嘎扎多木、仲巴、桑木桑、馬悠木山、巴格、普蘭、柏林山,到達印度。由昌都出發(fā),取道丁青、昌木宮、索縣、那曲、拿隆嘎木、羊八井、拉薩,再沿上述日喀則線路入印度。由察隅出發(fā),也可南下到印度。由三角地帶的中甸往南,經(jīng)麗江、大理、彌渡、南澗、鎮(zhèn)沅、思茅可到勐海和勐臘購運普洱茶。
茶葉入藏是唐太宗時候的事,當時文成公主出嫁吐蕃,帶去了飲茶的習俗。茶入吐蕃的年代在唐代也可以從語言學上得到證明。“茶”這個詞在藏文字母中是E,讀dZa,是一個濁聲母詞。“茶”在《廣韻》中也是濁聲母,反切是宅加切,屬澄母平聲麻韻開口二等字,王力先生構(gòu)擬為deea?!稄V韻》反映的是唐及唐以前的中原漢語讀音,當時“茶”的聲母還沒有清化。自宋及宋以后,在各種韻書中,“茶”字便開始清化了。
文成公主入藏線路是沿北方唐蕃古道,但并不等于說入藏的茶葉全是由唐蕃古道進去的。當時,云南西雙版納一帶的普洱茶已很有名氣,唐代,吐蕃已開始飲普洱茶。據(jù)清阮福普洱茶記分析:“普洱茶不知顯于何時,宋自南渡后,于桂林之靜江,軍以茶易蕃之馬。是謂滇南無茶也。頃檢李石《續(xù)博物志》,云:茶出銀生諸山,采無時,雜椒姜烹而飲之。普洱古屬銀生府,則西蕃之用普茶已自唐時。宋人不知,猶于桂林以茶易馬,宜滇馬之不出也”。這一段記載不僅說明唐代西蕃人已飲普洱茶,而且說明茶馬互市的網(wǎng)絡已經(jīng)伸到了桂林。
唐樊綽的《蠻書》里也曾經(jīng)提到過由滇入吐蕃之道:“大雪山在永昌西北。從騰沖過寶山城,又過金寶城以北大賧,周四百余里,……無君長也?!娼允谴笱┥剑涓咛幵焯?。往往有吐蕃至賧貨易,云此山有路,去贊牙帳不遠”?!坝啦牵虐Ю蔚?,在點蒼山西六日程。西北去廣蕩城六十日程。廣蕩城接吐蕃界。隔候雪山。西邊大洞川”。方國瑜先生解釋說:“所謂大賧川中筑城,蓋廣蕩城也……可知在今之坎底(葡萄)為橫斷山脈萬山叢中最為廣闊之平壩?!制涞卦诿苤潜倍俣⒗铮忠话傥迨⒗镏梁5?,又三日程至西藏之察隅。凡此并與大之記錄相符,且除此之外,無其他地足以當之也。今程自永昌五日至騰沖,又六日至昔董,又三日至密支那,又二十站口至坎底,共三十四日。此說完全可據(jù)也”。③滇茶入藏,這條古道是不可忽略的。
當時川茶也很有名氣。據(jù)《唐國史補》記載:“常魯公使西蕃,烹茶帳中。贊普問曰:‘此為何物?’魯公曰:‘滌煩療渴,所謂茶也?!澠赵唬骸掖艘嘤??!烀鲋?,以指曰:‘此壽州者,此舒州者,此顧渚者,此蘄門者,此昌明者,此邕湖者?!薄短茋费a》記載的是唐開元到長慶一百多年間的故事。其中提到的昌明就是四川江油著名的昌明茶。四川茶要翻秦嶺再從長安入吐蕃是很困難的,李白在《蜀道難》描繪的蜀道之艱難有許多史料佐證,所以川茶入藏不太可能先取蜀道又走唐蕃古道,很可能是直接由四川入藏的。
宋代,官府在雅州(雅安)特設立了茶馬互市司,可以想見這之前民間販茶一定很盛行了。
茶馬古道很快在唐代形成了以滇、川、藏為核心,西至印度、尼泊爾,西南至桂林的網(wǎng)絡。
茶具有化食助興、解脂提神的功能,很快成了吐蕃人不可缺少的飲品。吐蕃形成了全民飲茶的習慣,茶葉的需求量也隨之劇增。盡管江蘇、安徽、江西、浙江、福建、兩湖皆盛產(chǎn)茶葉,但畢竟道遠不便。云南、四川盛產(chǎn)茶葉,又是吐蕃的毗鄰,民間運茶的滇、川、藏馬道網(wǎng)絡以橫斷山為核心逐漸形成了。元明清是鼎盛期。拿云南和康藏的交流來說,據(jù)我們到西雙版納調(diào)查,清乾隆時期有許多藏族馬幫千里迢迢來勐臘的易武馱運茶葉。到本世紀初,藏族馬幫親往版納取茶還絡繹不絕。據(jù)1933年云南民眾教育館編印的《云南邊地問題研究》記載:“云南對于康藏一帶的貿(mào)易,……以茶葉為最大,康藏人民的茶葉消耗能力,可算是世界第一。他們每日三餐,一刻不能沒有茶,所以云南的十萬馱粗茶,三分之二以上都往康藏一帶銷售。普思邊沿的產(chǎn)茶區(qū)域,常見康藏及中甸、阿墩子的商人往來如梭,每年貿(mào)易總額不下數(shù)百萬元之巨”。
當時國外馬幫運茶也相當活躍,佛海(勐海)復興茶號老板李拂一先生著的《佛海茶區(qū)概況》記敘道:“佛海茶葉運緬甸景棟后分兩路,一路由米賽南邦曼谷到香港、上海,抗日戰(zhàn)爭后此路被堵不通。一路由景棟、瑞仰、仰光、印度加爾各答、葛倫堡到西藏拉薩。藏族于十月到翌年三月以馱馬運羊毛麝香等到加林埠(葛倫堡)一市,在葛倫堡有洪記恒盛公(勐海洪記恒盛公分號)和印商spiceng,Nandrim及kaipaimn等家茶號專與藏人交易羊毛、藥材、布匹與茶葉。藏人在葛倫堡的兩家羊毛打包廠Pandacheng與Sundocheng亦收購茶葉,只2000馱以下”。
我們的調(diào)查不僅證實了茶馬古道運輸?shù)念l繁,而且其伸入牧場山村的縱深度和廣博度比史書上更甚。由德欽翻過梅里雪山的加郎村,藏語的意思是“通往漢地和印度之地”,村民們和我們一起跳鍋莊和弦子舞,歌中唱到:
大理是個美麗的地方
洱海的茶葉香遍加郎
請將哈達和酥油收下
把我的歌聲帶回你的家鄉(xiāng)
印度是孔雀的故鄉(xiāng)
孔雀之地光芒萬丈
……
由梅里雪山下到德欽的古道上,有摩巖石刻,面積200平方余米,內(nèi)容有蓮花菩薩、雙奔馬、六字箴言。古道沿途有各種巾幡和馬尼堆。懸?guī)r峭壁上也刻滿了六字箴言。在茶馬古道上有許多亂石道,石頭上最深的馬蹄印有五寸左右深,兩三寸深的比比皆是。山溪、河水、大江上能見到各種風化的獨木橋、伸臂橋、溜索,有些木橋一觸即斷。江邊上的鐵鏈積上了厚厚的鐵銹,系溜索的石柱上磨出了數(shù)百年的印跡。許多巖洞、道路旁熏黑的巨石留下了多少代馬幫途中做飯的印跡。
從現(xiàn)有史料看,可能茶馬古道比北方絲綢之路、南方絲綢之路和北方唐蕃古道興起較晚,但它在文明傳播史上的地位不容忽略。和其他三條古道相比,茶馬古道以馬幫運茶為主要特征,而其他三條古道以運絲綢為主。唐蕃古道雖然也運茶,但運茶量較低,主要商品仍然是絲綢。茶馬古道上的馬幫以馱茶為主,并換取吐蕃的馬、騾、羊毛、羊牛皮、麝香、藥材等,運輸?shù)姆绞绞侨粟s著馬在小路上行走,這就形成了茶馬古道的幾個重要特征:
1.藏傳佛教的主要載體
沿著北方絲綢之路、南方絲綢之路和北方唐蕃古道,佛教傳入中國的陸路一般認為也有三條。一條是沿南方絲綢之路傳播的,屬小乘佛教,流行于云南德宏和西雙版納,所用經(jīng)文為巴利系語言;一條是沿北方絲綢之路傳播的,屬大乘佛教,所用經(jīng)文為漢語,流行于中國漢族地區(qū)和日本、朝鮮等地;一條是沿北方唐蕃古道傳入的,仍屬大乘佛教,所用經(jīng)文為藏文。但這三條路線并不能囊括藏語系佛教的全部。滇、川、藏三角地帶的藏語系佛教不是從上述三條的任何一條傳入的,而是通過茶馬古道傳入的。由于馬道的密集分布,馬幫的頻繁出沒,這一帶的佛教更帶有潛移默化性,在民間的根子更深。自九世紀初赤熱巴金被殺,其兄朗達瑪繼位,開始滅佛,佛教在西藏受排斥達百年之久。借助馬幫文化傳播的滲透力,三角地帶佛教受到打擊較小,后來在佛教復興中,三角地帶的藏民潛在的佛教意識起了很大作用。在三角地帶有很多重要的寺廟。在馬道上,每一丫口,每一座山的拐彎處都有馬尼堆。每個馬尼堆是用數(shù)千塊刻有六字箴言的石塊堆成的,象征著神山,馬幫從左邊繞過,以求吉祥。佛教的精神隨著茶滲透到每個村落,每片草原。在三角地帶,只要能喝到酥油茶,就能看到佛教信徒,感受到佛教精神。
2.多元文化的融合
北方絲綢之路、南方絲綢之路和北方唐蕃古道有一個共同點:商品由起點到終點,途中一般沒有消耗。茶馬古道不同,由于馬幫馱運的主要是茶葉,串聯(lián)在古道上的村寨和牧場都需要茶葉,所以馬幫馱運的茶葉不總是如量到終點,有的是沿途消耗。隨著茶葉的消耗擴散,這山的信息和文化習俗便傳到那山。三角地帶的土著除了藏族外還有納西族、白族、回族、門巴族、珞巴族等。馬幫在促使這些民族文化的融合中起了重要的作用。比如在小中甸、鄉(xiāng)城、鹽井都有納西村,這些村的風俗已接近藏族。拿小中甸村來說,村民遵守藏習俗,使用藏語,但老一輩說他們是幾百年前從鹽源一帶過來的。現(xiàn)在六七十歲的老人還能說納西話。在我們調(diào)查過的一些藏族村寨,有“燒豬毛”(殺豬后不燙毛)、上門女婿另取“喜名”的白族習俗。鄉(xiāng)城、鹽井的藏族說他們造梯田、打渠引水最初是從納西族那兒學來的。在鄉(xiāng)城,還能見到納西城堡遺址、納西式住房。三角地帶的許多藏族既有天葬、水葬的習俗,也有土葬、火葬的習俗。
在三角地帶,昌都、巴塘、理塘、鄉(xiāng)城等地受巴蜀經(jīng)濟文化影響較深,漢語借詞多來自于川西平原的漢語;中甸、德欽等地受滇文化影響較深,借詞多來自于漢語云南方言。這些方面顯示了茶馬古道在傳播文化方面的區(qū)域擴散。
3.惡劣的環(huán)境與強大的生命力
其它三條古道主要靠馬幫馱運的現(xiàn)象如今已經(jīng)很少了?,F(xiàn)代化公路或鐵路已經(jīng)取代了馬道。與此不同,由于茶馬古道以運茶為主,至今仍有強大的生命活力,特別是在三角地帶,至今馬幫仍然絡繹不絕。橫斷山上的三角地帶地形復雜,沒有哪一條古道象茶馬古道那樣險要。這里的地質(zhì)結(jié)構(gòu)多為堆積層,地質(zhì)變化復雜,常有大的泥石流、大滑坡發(fā)生。怒江、瀾滄江、金沙江、大渡河把幾千公尺的高原切割成許多山峰峽谷,江河縱橫,主要靠皮筏或溜索橫渡。馬道很窄,象南方絲綢之路上的五尺見寬的“五尺道”,唐蕃古道上的車馬大道,北方絲綢之路的走廊是見不到的,一般是兩尺見寬或更窄。亂石疊障,路和雪水溪常常不分,行動起來極艱難。馬幫在山中行走,一日氣候數(shù)變,時而登上寒冷的雪山,時而沉下炎熱的河谷地帶,短期內(nèi)在這些地帶筑起現(xiàn)代化公路、鐵路網(wǎng)是不可能的。在這種情況下,茶馬古道頑強的生存下來了,因為藏民需要川、滇的茶,川、滇人民需要藏區(qū)的馬、騾、羊毛、牛羊皮、麝香、蟲草等山貨和各種名貴的藥材,馬幫的使命不能終止。在我們的秋夏考察中,沿途隨時可以看到馬幫馱著松茸、蟲草、羊毛、牛羊皮從草原上,從山林中出來??梢哉f,茶馬古道是大陸上少見的一條還在運轉(zhuǎn)的文明古道,這對于研究古代文明傳播學是活生生的實例。
注釋:
①我們這個課題由木霽弘(云大)、陳保亞(云大)、秦臻(云大)、李旭(云南民院)、王曉松(迪慶州民委)、徐涌濤(中旬縣志辦)、李林(長江上游規(guī)劃辦)組成。1988年夏,木霽弦、徐涌濤對迪慶地區(qū)的部分茶馬古道作了考察;1989年秋,李旭對西藏部分古道作了考察;1990年秋夏,木霽弘、陳保亞、李旭、王曉松、徐涌濤、李林對滇、川、藏三角地帶的茶馬古道作了三個月的步行考察。同年底,陳保亞、木霽弘又對德宏、大理、麗江進行了比較考察;1991年夏,陳保亞對入藏的滇茶產(chǎn)地勐海、勐臘作了一個月的步行考察。
②向達《蠻書校注》中華書局1962年版。
③《云南史料叢刊》云南大學歷史系民族歷史研究室編第二十一輯。
(附記:本次實地考察得到張文勛、李子賢、段志誠諸先生及云大西南邊疆民族文化研究中心、中甸縣志辦、中旬縣民委、迪慶州民委及沿途單位的幫助,在此叩謝。)
原發(fā)信息:《思想戰(zhàn)線》1992年第1期。
來源:茶業(yè)研究